运动全才
杰克·鲁滨逊出生在一个佃农家庭,一岁时父亲离家出走,他母亲一人打工养大杰克兄弟姐妹五个,家庭贫困程度可想而知。杰克少年时曾误入歧途,加入了当地一个黑社会帮派,所幸不久后听从好友建议退出。 杰克一家都有运动天赋,他大哥参加了1936年柏林运动会,获得一枚银牌。受到哥哥的影响,杰克在中学时开始从事各种运动,高中时入选橄榄球、篮球、田径、棒球四种运动的校队。橄榄球场上,他打四分卫;篮球场上,他打得分后卫;田径场上,他是跳远选手;棒球场上,他打捕手、游击手。 杰克的性格中叛逆的一面在这一时期开始显现出来。高中毕业以后,杰克进入上一所社区大学念书。期间因为抗议警察拘留他的一个黑人朋友 而第一次被捕。被释放不久后,他最亲密的一个哥哥弗兰克因交通事故去世。杰克十分悲痛,为照顾亡兄的小孩,他从社区大学毕业后报考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并被录取。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是人才济济的著名学府,但杰克仍然同时入选了橄榄球、篮球、田径、棒球四种运动的校队。当时各项体育运动校队中,仍然是白人运动员占绝大多数,杰克是场上为数不多的黑人运动员之一,比较显眼,开始有了一定的名气。从加州大学肄业后,杰克先当了一段时间青少年体育教师,然后去夏威夷打半职业的橄榄球联赛。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164"] 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上大学时的杰克[/caption]
军事法庭
1941年,日军袭击珍珠港,美国对日宣战。杰克被征召入伍,来到位于堪萨斯州的一支美国陆军装甲兵部队服役。当时美军仍然执行种族隔离制度,所以杰克所在的这支部队全部是黑人。杰克表现优异,被提拔为军官,被调到第761坦克营(绰号“黑豹营”)。1944年6月, 为治疗踝部伤,上了一辆班车大巴。当时大巴上有分隔线,车厢前部的座位只有白人可以坐,黑人只能坐后面。杰克这次坐在了前面,司机要求他坐到后排去,他拒绝了。班车到站后,司机叫来了纠察,逮捕了杰克。在被审问时,认为审问他的军官是种族主义者,拒不回答问题。这样事情就闹大了,军纪部门建议军事检察院把他告上军事法庭。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230"] 穿陆军军服的杰克[/caption]
按照当时的规定,起诉一名军官必须由军官所在部队领导签字同意才可进行。当时担任第761坦克营营长的保尔·贝茨(白人)认为杰克的行为虽然违规,但没有到上军事法庭被审判的程度,拒不签字。军事检察院只好想了一个办法绕过这个规定:协调其他部门把杰克调到了另一个营。另一个营的营长很快签字同意。
当时种族隔离制度在军队已经有些不得人心,所以正式起诉杰克的理由不是说他在班车上坐在了白人座位区,而是说他在被审问时对军纪部门不敬。经过审理,由9名白人组成的陪审团最后裁定杰克无罪。在杰克受审期间,他原先所在的第761营被调往欧洲前线,成为美军中第一支被派上战场的全黑人部队。杰克恰巧错过,被调到肯塔基州一个陆军运动对当教练,后来也就一直没有上前线。
1944年11月,杰克退役,又去打了几个月橄榄球,在一所大学的篮球校队当了几个月教练。这时他终于放弃了其他运动,专攻棒球,开始职业生涯。不过当时美国棒球联赛也是种族隔离的,黑人只能参加运动员全是黑人的“黑人棒球联赛”。这种黑人联赛的水平确实比“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要低一些,杰克就想加入后者跟白人同场竞技。
二战刚刚结束,体育运动重新繁荣起来,一些议员开始倡议美国体育界包括职业棒球联赛废除种族隔离制度,“美职棒大联盟”各个球队也派出球探到黑人联赛观战,物色合适的球员。有的球队给黑人选手参加入队选拔赛的机会,但还是没有一家球队想做第一个打破种族隔离潜规则的出头鸟。
最先下决心聘请黑人球员的是布鲁克林道奇队老板布朗奇·里奇。布朗奇后来成为杰克人生路上的导师、贵人。 在签合同前,他专门找杰克谈话,提醒他要做好在球队内部和球场上遇到种族歧视的心理准备。杰克表示自己有胆量还以颜色,但布朗奇告诫他说,在当时的特定社会背景下,面对种族主义者的攻击和谩骂,轻易反击是鲁莽,沉着不理会才是真正的勇敢。
这句话杰克听进去了。1947年4月,杰克初次在“美职棒大联盟” 亮相。不久,队伍内部一些白人队友要联合抵制杰克赶走杰克,球队经理 Leo Durocher 站出来强势为杰克撑腰:“白人、黑人、黄种人我不在乎,哪怕身上肤色像斑马一样一道白一道黑我也不在乎,不管是谁,只要能帮球队赚钱,我就要让他上场打球。我是球队经理,我说了算。你们谁不服我就让你们转会。”("I do not care if the guy is yellow or black, or if he has stripes like a fuckin' zebra. I'm the manager of this team, and I say he plays. What's more, I say he can make us all rich. ”)那些白人球员表示服软。后来又发生了联盟其他队的白人球员表示不跟黑人一起打球等事件,杰克一概报以沉默,忍辱负重专心打球,很快成为球队的主力,终于赢得了球队、队友的支持,得到了球迷的喜爱,不久后便成为全联盟最受欢迎的球星之一。球迷们开始亲切地叫他“杰基”(Jackie)。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304"] 成为职业棒球运动员的杰克[/caption]
打动人心的发言
二战刚刚结束的美国,人心还是向往进步和改良的,至少在部分领域,种族歧视的坚冰开始融化。1948年7月,杜鲁门总统下令废除美军内部的种族隔离制度。同年,继杰克之后,又有数名黑人球员加入了“美职棒大联盟”。公众对球场上的黑人球员有也开始习惯了。 这时候又出了一个事,差点毁掉杰克的棒球生涯。当时美苏开始在欧洲对立,美国朝野上下很担心和苏联打起第三次世界大战。美国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Un-American Activities Committee)跟参议院的麦卡锡参议员等人沆瀣一气,开始到处捕风捉影,要清理美国国内亲苏的“美奸”,大肆逮捕迫害美国政府内部、科学界、影视界和体育界的民主进步人士。这时候有个叫保罗·勒鲁瓦·罗伯逊(Paul Leroy Robeson)的黑人撞到了他们的枪口上。保罗比杰克大二十岁,也曾经是职业橄榄球运动员,不过已经退役了,改行做了歌手和演员。他这个人又对政治感兴趣,1949年4月,在巴黎一次国际大学生集会上,保罗说“黑人在美国是二等公民,如果美国和苏联将来开战,全美1500万黑人都不会为美国效力”。这句话传开以后,引发了轩然大波。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554"] 走激进反抗路线的保罗·勒鲁瓦·罗伯逊(Paul Leroy Robeson)[/caption]
两年前的1947年,杰克加入“美职棒大联盟”在国内引起争议时,偏偏就是这个仗义敢言的保罗大声疾呼,力挺杰克。因此,现在众议院有人怀疑杰克和保罗在思想上是一个阵营的,也是亲苏分子。所以在1949年8月,杰克突然收到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的通知,要求他去参加一次听证会并发言。这个发言不是法院的传票,倒也不是必须去,但杰克考虑到不去会让人觉得他好像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而会影响自己的职业生涯,就决定去说个清楚。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347"] 走温和反抗路线的杰克·罗斯福·鲁滨逊(Jack Roosevelt Robinson)[/caption]
仍然是在道奇队老板布朗奇·里奇的指导下,杰克小心翼翼地准备了发言稿。在发言中,他指出人的肤色和所谓亲苏倾向是两码事,美国公众把黑人的肤色和亲诉倾向挂钩划等号是错误的。因为一个黑人的一句话就恐慌,正说明美国公众对黑人存在歧视和误解。他接着表示自己会忠于国家,但同时也会和美国国内的种族隔离制度坚决斗争到底。
从以下节选,我们可以看出 杰克的发言是怎样对“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的逻辑谬误进行精准攻击的。
“你们白人希望黑人群体中不要出现共产主义倾向,也就是说你们白人希望黑人憎恨共产主义。你们白人又说共产主义是反对民主制度的东西)。可是种族歧视也是反对民主制度的东西啊。你们白人要知道,黑人越是憎恶共产主义,也就会越憎恶种族歧视。而美国军队、公交、职场还存在严重的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你们白人既想要我们黑人仇视共产主义,又不想要我们黑人不仇视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听证会结束后,杰克的发言得到了褒贬不一的评论。有些媒体认为杰克有礼有节地为黑人同胞说了话。而一些激进的黑人领袖却认为杰克的发言避重就轻,不够勇敢,指责他是在为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向白人妥协投降。 这次听证会并没有给保罗和杰克带来直接伤害。但此后两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保罗仍然走激进路线,所以他个人的演艺生涯大受挫折。杰克则选择坚持以非暴力的方式与种族歧视做斗争,个人职业生涯没有受到影响。 1972年,杰克·罗斯福·鲁滨逊去世。1997年,为表彰他对美国棒球事业和民权运动做出的卓越贡献,“美职棒大联盟”决定将他的球衣号码42号永久退役(即任何球队任何球员以后不能再穿42号球衣),这是一个棒球运动员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