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我终于踏上故乡的土地。故土今逢，我听到广播里的欢迎来到广州，莫名有些想哭。飞机上两天一夜的不吃不喝，在我回国的这一刻也突然变得值得。我18年来几乎没有独自做过任何可以在那一刻被看作是影响深远的巨大决定，除了这一次，疫情时决定回国。疫情的突然袭击和被疫情所影响下的人们的态度，突然让我开始思考起留学的意义。 在酒店隔离的第三天，我采访了一些来自不同背景的人，以期望能从他们嘴里得到答案。

来自美高的 Annie

2017年，我决定出国。准确来说不是我决定，而是我家长想要这么做。尽管我们家并没有移民的倾向，深圳高中升学率不高，去往美高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我其实知道对于留学生的看法并不是普遍正面的。似乎很多人觉得留学生就是一群考不上国内本科的人出国镀金，考不上重点高中的人出国寻找退路，至于初中就出去或者更小就出去的低龄留学生，家里一定是富得流油，或者崇洋媚外。这些偏见其实我都知道。我甚至有点恐慌。 有时候我很难理解为何一定要画出一个个圈层来做区分，或者画出鄙视链条来找优越感。我知道有人以仇富心理来概括这些论断，却又觉得太过偏颇。美高四年，我与昔日国内同学渐行渐远，逐渐也很少再思考起这个论断下逻辑的漏洞。我有时想找到清晰的理由反驳，却似乎只能以一句苍白的仇富心理来概括。 我重新思考这个问题的契机，是在疫情期间准备回国时看到的各种关于留学生的批评。 一方面我的确看到有留学生在抱怨酒店的伙食，抱怨国内机场落地隔离分流的效率低下，甚至有人抱怨没有人权；另一方面我也看到有留学学生对一线人员鞠躬，在28度炎热的广州的酒店内不开空调热的浑身冒汗也没有怨言。 我一直知道一个群体决不能被草率定义。这么多人仅仅因为出国留学的共同点却要被打上一样的标签，我总觉得这太过可怕。

来自普高的吴慈仁

高二的时候我看到三联上的一篇文章，讲到美国的博雅教育，那时候我就对出国读书心生向往。而后来我正是开始准备，试图在互联网上找到关于是否出国留学的利弊对比，却措不及防看到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言论。 知乎上有许多关于清北本科和美国Top30的学校对比，以及诸如此类，将留学生与国内学生对比的内容。客观的对比本来是好事，对比的双方都能更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可是像什么“清北绝对吊打美本”；“哈耶普在读觉得清北有些人真的只是会考试而已”；的言论，总让我心惊胆战。 为什么一定要制造分化创造争端？无非是围墙内外的人各自看不清对方的立场而已。 而我决定出国读书，客观来讨论利弊，最终也只是我个人选择和倾向的呈现。留学与否所产生的相关争议似乎永远无法得到确切定论。2020年3月的时候我高三，申请季也正式结束。可是疫情之下各个国家的应对，却突然让我犹豫起我的选择。 留学在外本就是身若飘萍，更何况留学生左右皆不逢源。好像白鸦，既不在白鸽之列，也不能被称作乌鸦。在国内，对留学生的轻鄙之言甚嚣尘上；在国外，异乡之感让人左右为难。学习的时候还好，进入社会，找工作便是头一等大事，留在国外，三四年的本科学习并不能让我了解这个国家的文化；回国发展，四年都在国外，我还不一定跟得上国内的节奏。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出国？ 只可惜，我已经没办法再参加高考了，即使出国的签证很难办下来，我也没有退路或者犹豫的权利了。

来自美本的Brandon

为什么要留学啊，这是个好问题。我现在实在没法回答你，我还在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我们学校让我们搬离宿舍，回国的机票我也暂时买不到，我要不晚点再回复你？ 至于你说的，嗯，像是关于留学生是一群只会花天酒地的腰缠万贯的人，我觉得，首先肯定不否认有很富有的人出来留学，但是大部分的留学生都只是为了学习到更好的知识才出来的，他们的家庭不一定富裕，此去西洋，是吧？我觉得他们不一定是仇富，只是人们更喜欢戏剧性，可能吧。

来自陆本的吴明是

其实这一次疫情对于留学生的影响感觉真的挺大的。我现在看到。有的人因为航班减少买不到机票根本没办法回来，也有看到困在国外的留学生所遭受的，我有时候会想，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出国呢？

来自美硕的Isabella

带来改变吧。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想要出国留学，其实我的答案只有这一个，那就是我想要带来改变。经济全球化的当下无论国家与个体都不可能闭门造车。必须承认的是某些领域美国的确有其可取之处。 等等，你可别笑，我不是在讲那种学校面试或者个人陈述里面的官方话，我是认真这么想的。比如有一些概念，是可以移植到国内的，也比如说有一些我们习以为常的现象，我们在不同的文化语境里看一看，可能会更好的反思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你觉得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不是，我其实是一个现实主义者。 我知道问题存在，那你当然就要去改变他，对不对？一百个出国的人，只要有那么几个抱着这样的想法，那改变就会发生。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很蠢，但让我们先忽略当下的困境，你想想看，薪薪之火可以燎原嘛。 你问我现在在哪？我现在滞留荷兰。我怎么还能这样乐观？你只问我为什么出国留学，又没有问我其他的。况且，我是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很好地试金石啊。 比如你可以分析出来哪个学校对于国际生是真的相对关心，哪个学校是只想要留学生的钱。而且，你自己决定回不回国，什么时候回，怎么回，其实也是一个锻炼你的机会。不然你只能随大流，看别人怎么做，而不是自己主动去做出这个决策。虽然可能很痛苦，但这就是成长嘛。

我

其实即使采访完这么多人，我心里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复。疫情带来的改变实在太过巨大，我很难在当下对其作出理性评论。 在酒店隔离的第三天，我收到了卫生检疫局的通知。和我同一航班的前排旅客检测出阳性，我被判定为密切接触者。我很难冷静地去看待这件事，因为这意味着，我需要对我自己决定回国的决策负责。 如果我被感染，因为旅行交叉感染，那是否意味着决策失误？又或者，我留在美国，学校宣布全部人搬离宿舍，我又买不到机票，我又何去何从？我想到也许留在国内会更好，但是今年的高考一样动荡。高考延期一个月，而高考前百日仍然是学生们在家网课的状态。 疫情之下，大家都是受害者。我也只能坐在酒店里思考一下人生，企图让自己不要过于恐慌。那么，出国留学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而当别人试图污名化留学生的时候，又该怎么反驳呢？